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姥爷的点点滴滴
公司 2022-06-03 10:25:55上初中时，因为父母外地务工的缘故寄宿在姥姥家，那个时候姥姥家的小院门前有块空地，空地上有两个高20厘米长1米左右的石墩，平时玩耍，休息都会坐在那两个石墩上，小时候二舅结婚那天全家人第一次在那个石墩上照了全家福，也是姥爷在世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...
姥姥家的院门是用桐木板拼接成的，门一面邻着东屋，一面是夯土的围墙，墙头种了仙人掌，小时候偷吃仙人掌红色果实，扎了满嘴的刺，现在还记忆尤新，院子里邻门口西边挨着的是一颗枣树，每到中秋前后树上会结满红色大枣，也只会在中秋家人都聚在一起的那天让小孩子们把枣摘下来，给大伙儿分了吃。枣树下面是个猪圈，我寄宿的时候已经不养猪了，改成了化肥池，姥爷经常割些草回来放进去，化成肥料，地里该施肥了，姥爷就用架子车一车一车的拉到地头，除非是姥姥嚷嚷让我去地里帮忙，不然姥爷是不会让我去地里的，姥爷时常慢悠悠的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，学生儿，学生的活儿就是把学习学好，地里的活儿不用学生干，也不用操心...可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把学习学好过。
化肥池前面姥姥用砖头垒了个小花坛，里面种了她最喜欢的月季花、指甲草，姥姥照料的月季花不管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都能月月开花，哪怕是冬雪皑皑，开的正盛的红色花朵有些会藏在厚雪下面；指甲草花开了，姥姥就把指甲草的花弄碎了，用指甲草的叶子包起来，包包手指甲，包包脚指甲，有时也会给我包一下，姥姥会慢悠悠的对着我说，呃，你看，这用指甲草包出来的颜色多好看，这时我知道，姥姥想让我夸一下好看...
院子里有两间瓦房，朝南坐北的那间房起的早，墙体是一半青砖一半夯土的，夯土里还有杂草，小时候因为在土墙上扣了个小洞还挨了姥姥一顿打，训斥道：没事儿你扣啥墙，墙你给我扣塌喽！进了屋门总共三个房间，中间是堂屋，左右两间是卧室，堂屋里的木头横梁上引了一盏瓦斯灯泡，门口右边是拉绳开关，开关下面是铁艺的洗脸台，每天早上起床后脸盆里都有姥爷倒好有点烫的洗脸水，门口左边是一口水缸，夏天中午放学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气喘吁吁的到水缸边舀一瓢水，咕咚咕咚喝个精光，水缸里的水永远都是满满的，好像怎么喝也喝不完似的。挨着水缸那面墙的中间是个四方矮桌，方桌挨着墙摆放，平时姥爷坐在面对着门口的位置，我坐在中间面对着墙，姥姥每次都把饭菜做好端到桌子上顺势坐在挨着门口的位置，若是姥爷还未入座，我等不及就准备先吃，手中的筷子还没伸到菜盘里，姥姥一双筷子就会又快又准的敲在我的手上，怒道：冇规矩！姥爷看到会为我争辩几句，孩儿饿了，就先吃，咋啦...堂屋东边是姥爷的卧室，秋收后打的粮食都放在里面，屋里养了一只波斯猫，一只眼睛蓝色的，一只眼睛黄色的，只有在逮到老鼠或者是冬天出来晒太阳时能看到，平时几乎没有看到过，堂屋西边原来是小孩子的卧室，后来小孩子都长成了我的长辈，就改成了放杂物的房间。
另一间瓦房，是坐东朝西，房子盖起的晚一些，青砖青瓦木头横梁，后来几年二舅要成家，姥姥就在村口给大舅另批了院子，算是分了家吧。寄宿在姥姥家时，姥姥住这间青砖瓦房堂屋左边房间，是原来二舅的房间，我呢住在右边房间里，是原来大舅的房间，躺在芦苇杆做成席子的木头床上抬头看的最多的房梁上木头结构，无聊时会数一数有多少个瓦片，但是从没有数清楚过；房间只有一扇窗户，老样式的木头窗，没有玻璃，木头窗上贴一层白色塑料膜，每天早上天微亮就能听到姥爷沙、沙、沙的扫地声，6点钟会准时在窗户边上喊一声，起床了，该上学了。
只记得刚上初二那年夏天，是天热的坐那里不动都能出汗的夜里，我发烧了，冻得嚷嚷要盖被子，姥姥带我去村医那里打了退烧针。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，姥姥来到我屋里，从屋里头那个刷着红漆70年代样式的衣柜上层拿下来一个用床单包着的包裹，放到床上打开来，里面是印着金色花纹唐装样式的衣服，一套男款的一套女款的，七七八八的好多件，有薄的有厚的衣服，从里面拿出一双红色的绣花布鞋穿到脚上给我看，说道看这花儿绣的多好看，你看我穿上好看吗？我看着姥姥的笑容说好看，心里想姥姥还挺爱美的，姥姥缓缓说道：今天村里有人拉着车来卖寿衣，我看着给你姥爷和我各买了一套先备着，可是用我存的棺材本买的啊。我笑着问：啥是寿衣啊？姥姥讲，就是她和姥爷去世的时候要穿的衣服，年纪大了提前准备着，万一哪天走了，拿出来都能够穿。我生气道：你说什么呢，你和姥爷身体都好好的，干嘛要买这些？姥姥讲她昨天晚上做了个梦，梦到小时候家里的一个小长工叫春生，在她小时候经常带她去玩，春生哥跑的可快了，她在后面追着喊，春生哥，等等我，等等我，春生哥爬到了一棵大树上，爬的可高可高了，在树上对她喊，妹子，哥儿带你走...后来，日本人来了，她和春生还都是小孩子但是敢跑到日本人面前去打日本人，日本人就把春生带走，她再也没见过春生...（多年以后听母亲讲姥姥小时候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，日本人来了到家里抢抢，蹚将到家里抢抢，家就这么没落了，虽然没落了姥姥出嫁时还有丰厚的嫁妆，后来靠着这些嫁妆就是遇到荒灾年月，家里6个兄弟姐妹也能都活下来，姥姥有了大姨后，过年带着大姨回娘家，那个时候大姨刚会讲话，喊了句姥爷，太姥爷开心极了，按照习俗，开口喊姥爷要给外孙红包的，就回屋找，找遍了也没拿出红包出来，当晚双双气绝而亡。）姥姥说，她十几岁嫁给姥爷，姥爷比她大十八岁，两人年纪也都不小了，要提前准备着，昨天春生哥托梦来，那是给我捎信儿呢，今天村里就来了卖寿衣的，哪天要是走了，也能穿的漂漂亮亮的。
那年冬天，天气特别冷，姥爷的老哥们三天两头到姥爷屋里头唠嗑，我闲着没事儿也跟着听，姥爷的老哥们总是开口道，我在城里给你寻了个好差事，每天就尝尝人家饭店里的饭好吃不好吃，还给你钱，一块去吧。我问姥爷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？姥爷说，你这个姥爷猫道人呢，别信。老哥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，今年咱们这一辈儿的没了好几个了...那个谁也没了...前几天那个谁也走了...最后两个人都不说话的坐着，就默默的坐了许久，在哎的一声叹息中，姥爷的老哥们起身告别，带着他的折叠小板凳，弓着腰慢慢的走回去...第二天早上下雪了，一如往常，我洗把脸后坐在方桌上吃早饭，姥爷搬着板凳坐在堂屋门口，看着外面的雪景，身上披了件新棉衣，姥姥起床后看到姥爷，上去就是在姥爷背上锤了两拳，生气道：给你买的寿衣，是让你现在穿的吗？你现在穿上弄啥呢？姥爷硬气回道：买的新衣服活着不让穿，让放哪里看的吗？姥姥生气的回屋里了。寒假放假了母亲来接我，我把这件事儿说给了母亲，母亲听后没有说话，有空了就去城里转，去县里集市上转，有天带回来了一件羊皮大衣，是用整块羊皮做的，里面都是羊毛，连夜独自回了趟娘家，过年的时候，到姥姥家串亲戚，看到姥爷披在身上，难得见他笑的那么开心，之后每年冬天都能见到姥爷披着那件羊皮大衣。
后来初中毕了业，离开了姥姥家，再去姥姥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，姥姥每次见了我，都笑嘻嘻的嚷嚷道：鳖孙儿，就是喂不熟的狗，吃饱了都走。听了之后感觉心里挺不舒服的，其实我那时候不懂，姥姥是想我了，想让我多回去看看他们。
一年又一年的过去，村里好多人都盖了新房子，二舅就把老房子拆了，连带着我那少年时候的记忆仿佛都拆了去，后盖了五层小洋楼，想让二老过上几年好日子，每年固定的节日，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同一天聚到姥姥家，我们也一天天的长大，有了自己的小家，大多时候还是忙于工作，忙于小家的家长里短。直到有一年的冬天，母亲打电话说，你姥爷不行了，来医院见一面吧，当我匆匆赶到医院，姥爷已经昏迷多天了，医生已经让准备后事了，表哥是学医的，后来做了医生，就是在他工作的那家医院，进病房前，表哥拉住我说道，人之常情，年纪到了，是喜事儿，不要难过，看开些。在病床前，父亲在姥爷耳边说到，爹儿，你外孙来看你了，姥爷好像听得到一样从昏迷中醒过来，看着我，但是眼中已经没了光彩，口中喃喃念叨海山~，海山~~~众人一阵慌乱，大舅跑了过来说，爹儿，我在，我在这，爹儿，你说...姥姥在旁边念叨，回光返照了，回光返照了，张罗着要我二舅赶紧回去拿衣服，我被母亲支了出去，让晚辈们都回去了。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，父亲打电话让我去送姥爷一程，刚进院门，就看到了堂屋中间姥爷已经穿戴整齐躺在一个门板上，全身裹了红色的被子，脸上有块黄色的布遮住了脸，双脚漏在外面脚底对着门口，脚下有一口火盆，点点火光闪动，我症在了门口一动不动，恍惚中看到了一个我跪在火盆前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长辈把我拉走安排在一个位置上，抬头看了看晚辈长辈在左右两边排了好几排，地上铺了席子被褥，那个夜晚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，脑子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，迷糊中听到村里的几个长辈讲到，姥爷生病住院的前一天，下雪了，姥姥去二姨家了，姥爷晚上回家因为新房子的门锁不会用，开不开门，在门口雪地里坐了一夜...哎...肯定就是那一夜冻得了....清晨几个晚辈一起去看姥姥，姥姥看到我来了讲，那天我去医院看姥爷，她就有征兆，早上她打碎了一个碗，说是姥爷的魂魄推了她胳膊一下，所以那个碗才会打破的，是催着赶紧给他收拾，是催赶紧给他准备呢...
前几天在书店看到蒋雯丽著的一本书叫《姥爷,我们天上见》 深有同感，姥爷用爱给了她幸福的童年，她想把这份爱传递出去，因为爱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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